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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白麟祥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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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 白麟祥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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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冠軍侯,陛下有請!”

整個人攏在純白如雪的披風裏,像極了這漫漫冬日裏的雪人雕像,霍去病幾乎是把整個身子都縮了進去,頭微微低垂,發上束得緊緊的銀冠筆直的立了起來,除了風吹過時飄起的碎發,整個人一動不動。直到聽到有人來喊他,才微微歪了歪腦袋,低垂的雙眸,如一把淬火出鞘的寶劍,瞬間就緊緊的貼上了對方脆弱的脖頸。

來傳話的宮女和黃門齊齊退了半步,只感覺身上汗毛都要立起來了,倏忽又是一陣冷風吹過,霍去病紋絲未動,他們卻感覺倒灌了一身的寒冰。前面在熱火朝天的討論祥瑞之事,幾乎是見者有份的賞賜。陛下特意來請他,是多大的恩寵,就算是他想守著有純色鮮亮皮毛的狐貍,想扒皮給衛長公主做嫁妝,但也沒人跟他搶,怎麽還不開心了呢?

喉嚨有些幹癢,霍去病收回目光,喑啞低落的問了一句:“陛下怎麽沒來?”

“這...”傳話的宮女覺得有些不對,拽了拽領頭黃門的衣袖,示意斟酌一下再開口回答,可黃門卻喜不自勝,不顧暗示,興奮的上前一步,“冠軍侯,快走吧!陛下開心極了!竟真的有人尋到了麒麟,五蹄一角,通體雪白,陛下高興得不得了,各位侍中,還有太常的官員都在呢!就等您了!”

“陛下很開心...”霍去病咀嚼著這句話,心裏有些冷。

“是呀!這可是天降祥瑞啊!侍中終軍見您一直沒來,特意跟陛下提的。陛下也是高興壞了,方才恍然大悟,這麽好的事怎麽能缺了您呢?您可別陛下一時沒想起來...事情慌亂,也是有想不到的地方。”

霍去病定定的看了一眼傳話的黃門,那個自認為幫君臣調解關系的黃門,倒是讓他費心了。

呵呵,眼底閃過一絲嘲弄,後靠在了門上。終軍...他剛認識沒多久,身上頗有幾分蘇建將軍的影子,還有幾分可以出使的才氣,本想著回去之後可以介紹給張騫,現在卻沒了心情。沒事想起他幹什麽?要他一個將軍跟那些文人做辭賦嗎?

“冠軍侯?”

反披在胸前的披風被霍去病收了下來,隨意搭在肩上,沒有理會黃門的呼喊,一言不發的邁步進了屋。一雙眼神幽深如峽谷,霧蒙蒙一片,看不到任何情緒,生命在流逝,是身邊的生命在懸崖邊上掙紮求生!陛下可有體諒他剛剛幫姨母取箭頭時,鮮血濺在身上的驚慌和顫抖,滿手血汙的他又被強推出來不許打擾,偏偏還有四五個人跑過來匯報之前的安排進展,嗡嗡的腦子要強行啟動去運轉!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張拉滿的弓,轉遍了四面八方卻尋不到目標······

上不著天,下不落地,心中是何等的覆雜無助?聖旨都沒規規矩矩聽過幾回的他,此刻卻對醫官恨不得卑躬屈膝、言聽計從。

他是上過戰場,斬過匈奴頭顱的將軍,是千裏奔馳、浴血伏擊過的嫖姚校尉,不是第一天感受到生命的珍貴,卻是頭一次感受到了慌亂,好不容易他挺過來了,只想一個人靜靜!可是沒多久,陛下就來了,竟然是叫他去看麒麟祥瑞,聽辭賦吹捧。

這樣無能為力的演戲,這就是長大的世界嗎?

霍去病靜靜地跪坐在衛子夫的榻前,呵呵手,緊緊握住了衛子夫i的手,箭頭已經被處理好了,幸好沒有毒,但是天氣嚴寒失血過多,病情還是很兇險,高熱已經發了起來,蒼白的臉色帶著異常的紅暈。

“其他擦傷都處理好了嗎?”

“是,已經沒問題了,只是這天氣受傷不容易恢覆,等...皇後挺過高熱再看看吧!”醫官在太醫屬呆五年了,自然認得出衛子夫,下手更是多了幾分小心。兵器奇怪,霍去病臉色又陰沈得難看,為保自己人身安全,也為了保證治療效果,特意請他出去。就像義姁說的,不要覺得比別人低一等,治病的時候,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給本姑娘老老實實的等著,話越少就越比聖旨管用。

“有勞醫官,煩請好好看顧,我要離開一會兒,會留人在這裏守著,不管誰進來都是死,你不必擔心!”

死?嘶····醫官倒吸了一口涼氣,至於嗎?回宮之後不會被滅口吧?得抓緊把皇後治好,相比陛下和這個將軍,皇後仁善,肯定能保自己,於是趕緊應道:“諾,可是免不了需要些藥材等物品,還請留個熟悉行宮的人協助。”

“好。”霍去病深吸了一口氣,好了,他該去做大人做的事情了。白色披風被輕輕放在了一旁,裏面已經沾了不少血,根本不成樣子,起身在銅鏡旁邊開始重新整理衣服,後背自然也是沾血了,衣櫃裏還有些嫌棄太花,被放置起來的衣服,不過此刻穿什麽也無所謂了。

其實,姨母和母親總是希望自己穿得華麗一些,不要總是暗紋、暗紋的,也可以多些金絲銀線的鑲邊,多綴些玉石。他一直拒絕,本想著妥協的時候估計也就是自己成親的那天,所以一般帶來了也是放著,很少穿,此刻...穿了也沒什麽,並沒有多麽不舒服,他才明白原來妥協也是一件很容易事情。霍去病自嘲的笑了笑,真是打臉啊,很多不能體會的事情、不喜歡的事情,在短短大半天的時間裏,都做了!他可真是與眾不同,進步神速啊······

換好衣服,霍去病沒有找到新的披風,也就作罷了,再冷也沒有失血冷吧?姨母,你當初阻止我上戰場走向朝堂,大概就是怕我在這樣的情況下成長吧?

走向朝堂,升遷起落,都是陛下一言定成敗的!

我現在開始漸漸體會這句話了,我知道陛下本能的先選擇穩住局面沒有錯,我知道陛下沒來第一時間看你情有可原,我知道陛下跟眾人說笑祥瑞之事是正確的選擇,可我心裏不舒服!

什麽叫一言定之,什麽叫沒有例外,我全明白了!我也不會是那個例外!

是,前面依然是我霍去病想走的方向,可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。

不是多了失望,是多了一份覆雜和沈重!

姨母,我想,大概從此刻起,我的內心已經開始長大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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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個鬥笠圍脖都沒帶的霍去病,大踏步的往行宮正殿走去,剛剛好在正殿外遇見了有些狼狽的吳淵,揮揮手就讓跟著小跑的黃門宮女都退下了。

“公子!”吳淵有些羞愧,“是我步伐太慢了,沒想到戰馬先帶我們去廝殺的地方繞了一圈才往小路去。”

霍去病腳步不停:“其他痕跡都掩蓋了?”

“是!該撫恤的撫恤,該封口的封口,都差不多了。”

“交戰之處和小路上都清掃了?”

“是。”

“該替換輪值的人兩個時辰後必須到位,名義就以陛下遇見祥瑞為名,要配合太常調整為吉利數字。整體的布防立即下發通知,全部反著來,等晚上商議之後再做重新部署,動作要快,明白嗎?”

“屬下明白!”

霍去病點點頭,沒有再說些什麽,他聽到了裏面的歡聲笑語,眉頭還是忍不住輕輕撇了起來。

看到霍去病這樣,吳淵越發心中不安,也不知道皇後如何了,若是因為他失職,可就...“公子,是吳淵沒用,這次速度太慢了,還請公子責罰。”

“有時候不是速度的問題,事出突然,不怪你。”若是往日,霍去病就沒有什麽心情在事情的當下安撫吳淵了,但是今天他越靠近行宮正殿,思路就越清晰,也許是沒披披風,天氣這麽冷,頭腦也跟著冷靜不少。“再重新梳理一下路線和細節,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,避免消息傳出去。然後...休息一下,等我出來跟你去看看殺手屍體。”

吳淵看著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,有些怔楞,休息一下?他沒聽錯嗎?

“諾。”

霍去病沒走兩步,又退了回來,低聲道:“誰送姨母來的,去找姜中尉問個清楚,如果是舅舅府裏的人,就說是我說的,暫時不要傳信回去,姨母還好,讓他們耐心等一下。”

“諾,屬下這就去。”看見霍去病沒什麽吩咐的了,吳淵才提氣往外跑去。

行宮依山而建,大氣空曠,四周視野開闊,下踩山石,上蓋穹頂,常有薄霧繚繞,頗有種被宇宙蒼穹包圍之感。平時有點人聲都能傳出回音來,又何況是吵吵鬧鬧的笑聲。走近了,才聽見有人在大聲誦讀,“流星隕,感惟風,鑷歸雲,撫懷心!陛下在結尾處修改了撫懷心,真是好辭賦啊!該讓太樂譜曲唱出來才是!”

流星隕,感惟風。倒是好個情懷,霍去病雖然不擅此道,但也不差,好壞還是能品出來的,陛下的豪放之情倒是從不衰退,可他喜歡前面這句。

緊接著殿內附和的聲音就一個接一個。

“是!陛下好文采!”

“枚臯先生通篇也寫得氣勢磅礴啊!”

“是啊是啊!”

劉徹似乎在遺憾搖頭,“可惜沒有帶司馬相如來,不然還能再賞一篇奇文啊!”

“臣來的晚,還未曾見過司馬郎官,將來若有機會,還請陛下引薦!”

“終軍不必著急,他最近在九譯令手下做事,等回去了有的是時間!朕今日高興,又得了這麽多佳賦,晚宴就一起用吧!”劉徹爽朗的笑聲響起,緊著就吩咐:“得此祥瑞,太常不可懈怠,祀品多加一倍,還有其餘的什麽...嗯...”

停了幾秒,好像是卡殼了一樣,劉徹一向反應清晰迅速的腦子空白了幾秒,思維也有些遲緩,到嘴邊的東西卻說不上來了,不過很快就接上,“看看怎麽安排合適,報上來,走之前盡快完成!”

“諾!”

眾人都以為是高興得太過了,也就沒有在意這個插曲,霍去病卻沒有漏掉劉徹眼裏望著門口時,一瞬間的迷茫,自己就站在門口,對方卻毫無所察,不是陛下的風格,所以···是走神了嗎?霍去病心中定了定,才往屋裏走去。

“臣來遲了,給陛下請安。”

“冠軍侯來了!”眾人紛紛讓路,笑道:“這次冠軍侯可晚了!沒見到白色麒麟!”

“五蹄一角啊!通體雪白,真是難得一見啊!”

“是啊!冠軍侯怎麽來得這麽遲!太可惜了!”

“沒事。”劉徹一如既往的護著,“一會兒朕單獨帶你去看個夠,不跟他們一般見識!”

“陛下這是好辭賦做出來了,就用不上我們了!”

又是哪個活潑的侍中?霍去病看著很是眼熟,卻沒多說什麽,恭恭敬敬的跪下請罪:“臣下護衛失職,讓陛下竟然短暫的失聯,如今都安排妥當,才敢來回話。”

“哎~無妨!這是上天指引,非你能左右!”劉徹笑著扶他起來,沖眾人笑著說:“看這冠軍侯跟他舅舅一個樣,此等異相定是上天特意安排,他還把失敗之處記在心上了,這股子好勝和負責之心,朕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!”

“這是陛下之福,冠軍侯只輸於天,於人群中已是鳳毛麟角了!”

“若是換了我等,恐怕此刻還在懵著,哪裏能迅速換防部署呢?”

“也不能這麽說,朕了解去病,年少嘛,就是敢跟天爭一爭的!有此等豪氣幹雲,才有男兒血性!年輕時候,朕也如此!”劉徹故作不高興的樣子,對著眾人說:“以後都不許再提了!畢竟這是五帝之祀,他是朕外甥,特殊!不懂事就算了,你們可要心有敬畏,這些插曲都不要提了!”

“諾”

“臣知道”

霍去病不傻,這些話什麽意思,對這場刺殺的掩蓋起到什麽樣的作用,對衛子夫到來的秘密又有何幫助,對自己在正殿坐鎮主場時不管發生何種紕漏,作何種程度的彌補,他一清二楚!這事就此蓋棺定論!刺殺可能帶來的慌亂不僅一點沒有,還反推出了祥瑞,振奮了人心,天命所歸,逆賊心裏恐也要打鼓的吧?

陛下,真是厲害!這口舌之才,心思之敏銳,便是縱橫學家也要甘拜下風。此等宣講口才,也難怪中朝有那麽多的侍中、郎官,不求高官名望,只領一份厚祿就勤勤懇懇的跟在陛下身邊。舅舅說的對,不止是陛下聽勸,還是因為陛下擅掌人心,尤其是兩袖輕拂而扭轉乾坤之飄逸,常讓人心生敬仰!

霍去病面上掛著得體的笑,心思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,直到眾人寒暄完畢才回神過來,“去病,走吧!咱們去看看麒麟。”

“陛下!臣···”

“走吧!”劉徹的振奮精神在周圍都清空後,消退得幹幹凈凈,語氣陰沈如悶雷。打量了霍去病一眼,幾次張嘴都又憋了回去,取下旁邊掛著的兩件披風,扔給他,然後站在銅鏡面前,一絲不茍的系著披風帶子,低頭自顧自的對霍去病說:“有什麽事都不急,麒麟都跑不了,何況其他事!”

“是。”霍去病也不客氣,接過一件披風就穿上了,然後站在門口等劉徹。

外面天色已黑,前面不少人執燈而行,照亮前路,孔立也拿著一盞燈在近處照著,君臣兩人不緊不慢的走著,雖然山路蜿蜒曲折,也是第一次去看麒麟,不是很清楚路,但卻依然走得極穩。

“沒事吧?”

“沒事。”霍去病補問了一句:”據兒呢?”

劉徹衣服也換過了,卻看起來跟之前的沒什麽區別,只是袖子多裝飾了一圈絨毛,摸上去又軟又解壓,聲音低緩:“長安那邊也要通知一下,我讓他在整理需要傳回去的命令,還有......一些部署。”

“陛下,你不在的時候,據兒他......”

“嗯,孔立已經告訴我了。你們表兄弟,甚好!”劉徹語氣終於軟了不少,還有摻雜著幾分欣慰的笑意。

霍去病覺得這大概是今天唯一一句稍感安慰的話了,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許笑容,偏頭望了望劉徹,輕聲道:“去看看嗎?”

劉徹沒有立刻回答,仿佛在思考,“看完麒麟,朕還有晚宴要參加,別的就不看了。”

“哦.....臣今晚值守,就不參加晚宴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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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過了麒麟,霍去病也就是多看了兩眼,沒有多驚訝興奮的跳起來,那棵樹中間穿出來又長回去,本就沒什麽稀奇的,大漠草原,多的是奇花異草,宇宙浩渺,看多了也就不足為奇。倒是那白麟,雖然看模樣倒是很奇怪,倒有幾分像是畸形的野豬。不過這麽多奇怪的臉、蹄、腳、頭,說是麒麟,也沒什麽好爭的,因為,本來麒麟長啥樣也沒人知道。

霍去病捧場似的鼓鼓掌,就告辭去找吳淵了,他還是對正事比較感興趣。

雍地祭祀,收獲頗豐,奇木、白麟,數篇辭賦,無波無瀾,人人的滿心的歡喜和興奮。霍去病沒到之前,終軍曾有一番言論得劉徹大喜,年僅十八,還是太學博士,怎麽看怎麽前途無量,所以都沒有再糾結於陛下曾經短暫的失聯,霍去病曾經姍姍來遲跪下請罪,一切就像是一陣風,吹過就散了。

越是風大的高處,越是散得快。

這一晚上,劉徹又夢見了太皇太後,

“徹兒,總是變法,民心不穩,法度不全不完整,可以隨時去補,但是不要輕易變更,隨你心意去變就更不可了!你錯了,對你來說只是個錯誤,對百姓和大臣來說,可是無法補償的人心啊!身邊人也是一樣的,驚懼之下必生亂!到那時一切就不可挽回了!”

“我來立法,但憑我心意,出事了,起碼我能知道錯對,哪裏要改。可依靠別人的或者什麽所謂聖人的東西去立法,最後恐怕又拂逆我心意又造成傷害,誰來負這個責任?”

“你不需要對自己負責,你需要對天下之人負責!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,是想去當個暴君嗎?”

“人心正,則行正,空守其法,無仁心,那麽那些規矩法理都是傷人的工具。孫兒不會當一個暴君,我也相信命中註定我就是一個聖君的!”

”好大的口氣!這就是儒家教你的口出狂言?”

“恕孫兒鬥膽,儒家走的是人心,其他走的是死板規矩!什麽法什麽道,在徹兒看來這些都不重要,人心才是最重要的,不管做了什麽只要心是好的,肯定有人能理解我,至於毀譽得失成敗榮辱,都在人心之後。”

“......你還小,聽著就是了!哪那麽多廢話!”

“陛下?陛下?”

“陛下?!陛下!”

劉徹被孔立晃醒了,一臉的汗,“怎麽了?”

“擾陛下清夢了,可是您入睡前叮囑過的,長安一來消息就叫醒您。”

“好!”劉徹記得自己睡覺前是這麽吩咐的,為了以防萬一,衣服都沒脫,聽到孔立這麽說,沒有立刻去拆信,而是起來用熱帕子擦擦臉就急匆匆的出門了。路過劉據的院子,劉徹下意識去偷瞄兩眼,生怕自己的動靜太大吵醒了他,冷不防卻冒出來一個姜嘆,兩人甚是尷尬,最後姜嘆還是那麽識趣,抱劍後退,禮也沒行,狀作什麽都沒看見的退了回去。

山裏霧氣重,又是黎明前最後黑的幾個時辰,劉徹不坐肩輿,但腳下生風,越來越快,路上要不是孔立眼疾手快,他都要摔上好幾跤了。

於是等霍去病睡眼朦朧的起來時,劉徹已經沖進了屋子,站在火爐旁,一邊解披風,一邊搓著手轉圈烤衣服。

“陛......陛下?你這是?”霍去病看了看沙漏,他剛躺下不到半個時辰,天也沒亮,“這麽早是來?”

“襄兒給你的信啊!朕來看看!”

“什麽?”霍去病不明所以,他沒接到信啊?

孔立沒有服侍劉徹,而是把手中的一袋竹簡交到霍去病懷裏,然後退到旁邊笑瞇瞇的看著他。

“哎!你看看還說沒有!”劉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就是在祖母面前日覆一日的學出來的,如今就是重新拿出來用,感覺身上差不多暖了,一個箭步就往屋裏沖。

“陛下!”霍去病緊跟過去,姨母剛退燒,睡得還算安慰,可別吵醒了!

“噓!”孔立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眼疾手快了,上手拽住了霍去病,示意噤聲,然後指了指那一袋竹簡,又指了指書案,然後一臉笑意的往內室躡手躡腳的跟過去。代筆,懂嗎?

霍去病撓撓頭,不懂,啥意思啊?這啞謎自己第一次見,舅舅沒告訴過,孔立,什麽意思啊?

不過等他探頭進去,看見劉徹早已經脫了外衣,上了榻,正在孔立的幫助下把側趴在床上的衛子夫,輕輕的攏進了懷......

......這是什麽情況,昨天問他來不來,說不來,現在又來抱著人睡覺,什麽意思啊?

“小心!姨母剛退燒,傷口也剛換了藥,才剛安穩些,一直都沒醒過,陛下你小心點。”

“知道了,朕閉眼都能摸到她哪裏受傷了,不會碰到。”

“不是,你不碰到傷口,碰到對應的筋骨,也是會牽動的!”

“知道了!”劉徹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手,想讓他走遠的,卻差點晃動了懷裏出著細汗,緊閉雙眼的人,趕緊屏氣斂聲,輕輕拍著才讓衛子夫稍稍展眉。霍去病也嚇得夠嗆,不免對劉徹的毛手毛腳多了幾分嫌棄,沒照顧過人就是不細心!來湊什麽熱鬧?不懂就別碰好不好?

劉徹看他那個呆頭呆腦的樣子,不以為意,只覺得真是該給他找個媳婦了,馬上十八了,正是自己遇見衛子夫的年紀。就跟據兒一樣,過完春初的生日,就滿七歲了!

整好被褥,才招手讓他附耳過來,“丞相、襄兒和你舅舅的奏報都在裏面,算消息比較全面了。你看看長安什麽情況,跟這次的刺殺是不是有關。”

“哦......”

孔立拽著霍去病到了外間,“霍公子,哦,冠軍侯,若是累了,可以歇歇再看,奴才對外已經安排好了,因事關軍務,陛下才匆匆來此與你商量的,長安的其他奏報也就順理成章的都送過來了。反正這裏地方這麽大,陛下嫌天寒不願意輕易挪動,在此呆上一天處理政事、接見眾人,也是方便的。”

“啊?”

“奴才告退。冠軍侯安心休息,醫官若是來中途探看或者送藥,奴才會提前來稟的。”

“......”這得做過多少遍才能這麽臉不紅心不跳,從容應對這些事情啊?孔立,你也不是個簡單的人啊......

霍去病大概明白了陛下身邊的人,是怎麽提著心和腦袋過日子的了。

昨天陛下雖然說的做的都沒問題,他這心中難免有些芥蒂,本來想著自己是太天真,不懂真正的人情世界,朝堂謀斷,現在看,一切也還好。看似變了,其實還是沒變的!

得了,反正自己也是擅長通宵的,就看完了再休息吧!誰知翻開奏報之後,越看越清醒,越看越驚心,原來,長安真的也有異動!

昨晚上查殺手屍體時,靴子制式乃是淮南最初開始盛行的一款,他就有往諸侯謀逆上面想,但畢竟只是他推測沒有確鑿證據,他就沒有再稟,本來打算再查的。可這三份來自朝臣、軍方和諸侯得奏報,都不約而同的提到了淮南宗親之異。加之出來前舅舅和姨母的暗示,想來,殺手和長安裏上躥下跳的背後人,應是同樣的主子,淮南!

但是他總覺得有哪裏隱隱不對,若是真刺殺陛下,箭頭為何不淬毒?劉徹不是第一次下山溜馬,人數都是一樣的,這麽巧就讓姨母趕上了刺殺?可以說姨母貿然出長安被這些人察覺了,認為長安好掌控,所以才讓行宮這邊動手,想一網打盡,就算不成功也能亂上一亂,長安就有空隙可鉆了。

但是長安也只是動了動,沒有立刻就抓住機會,是為什麽呢?而且舅舅在長安,雷被去年從淮南跑來告密時候,就已經告知他們對舅舅其實心生忌憚了,又怎麽會時隔一年就不忌憚了,認為姨母離開就有空隙可鉆呢?

這好像說不通,淮南不會那麽蠢吧?都這個時候了還內鬥,有人想反有人不想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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